男人進了小區(qū)。飛馳過去的汽車,車燈打在保安臉上。男人驚奇地發(fā)現(xiàn)保安的臉和自己地鐵上那張臉有點相似的地方——被生活整怕的那種木然。
有處沒人的路燈底下。那男人拽著那兜東西,蹲下身子,從袋子里拿了包煙。香煙盡職盡責地燃燒,他的視線落在燃燒的煙嘴上——
視線無法集中,沒一會兒他眼前的一切就模糊了起來。他對著搖晃的地面嘔吐了起來,隔得很遠,陳念安還是能聞到那一陣嘔吐物的臭氣,那種酸氣很有侵略性,他背過身去。
這是那個叫小一的食罪靈的記憶。陳念安還不太習慣喊它小一,聽起來像是什么可愛的小動物。“細胞”可一點都不可愛,它曾重傷七號,這也是陳念安對它沒有好感的原因。
它的宿主或許的確是有個很普通的名字。這是無數(shù)人平凡庸碌的生活。
陳念安扯了扯嘴角,這是一個苦笑。
貧窮是一塊頑疾,不由分說地生長在他們這些普通人身上,如果沒有這場災難,他也在為了付他和弟弟的房租而奔波,深夜回家時也是一樣地頹唐。
雖然陳念安不抽煙,也沒有酗酒的習慣。他的潔癖這時候跳出來,他除了不會允許自己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之外,和這男人沒什么區(qū)別。
陳念安經(jīng)不住把這男人和之前那兩人的記憶作對比。目前來看,他很正常,另外的兩個男孩記憶里都能看得出他們的病態(tài)。這也許就是食罪靈衍生的原因。
那男人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,跌跌撞撞地爬起來,向小區(qū)里的高樓蹣跚走去。陳念安遠遠地跟著,他身上的煙酒味讓他有些無法忍受。
他眼睜睜看見男人幾乎是手腳并用爬進了電梯里,他想跟著,又十分介意男人的氣味。
眼前一黑。再亮起來時已經(jīng)是男人的家。陳念安想起過去在別人的記憶里,他也的確可以這么隨意穿梭,因為他在這里其實是一個無人在意的幻影。
男人進了門,他是一個獨居者,這間房子比陳念安帶著弟弟租的要大些,但并不整潔,或許是因為四處都堆著東西,反而顯得很擠。
陳念安伸出手,他的手穿過了沙發(fā),他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別人的記憶,但還是忍不住覺得似乎有些邋遢。
男人把沾了嘔吐物的外套脫掉,扔在地上,倒在床上,像一具直挺挺的尸體。
四周黑了下去,再亮起來時陳念安跟在男人身后去了車站。公交車來來去去,揚起的灰塵蒙了陳念安的眼睛,或許不是他的眼睛,而是男人的眼睛。
這人的記憶里永遠是灰蒙蒙的天,明明是個清晨。
男人的電話響了,似乎是工作的電話。他擠在魚罐頭一樣的早班車里還在和人說著什么,一直到陳念安看不清那輛塞滿了人的車遠去。